13.
地震發生已經七天,華生暫時加入St. Thomas醫院的急診室,補充他們不夠的人手。突如其來的死亡、尖叫跟診間外的哭泣讓華生想到很多地方。也許是阿富汗的營帳、也許是巴茲醫院的急診室、也許是巴茲醫院的解剖室。那是華生對倫敦最後的記憶,茉莉、Lestrade、Mycroft,還有躺在平台上的Sherlock。
死亡一直都在華生旁邊,從選擇醫生這個職業開始,風險跟死亡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份,久了甚至失去哀傷的能力。然後是阿富汗的戰場,上一秒還在開低級笑話的戰友,下一秒救被狙擊手瞄準一槍斃命;誤踩地雷腹腔炸開的士兵,最後求醫生給他一針嗎啡,然後心跳停止。再來是擊中自己左肩的那發子彈,沒有別的醫生了,華生是十公里內唯一的醫生,同隊的小伙子壓住華生的傷口開吉普車飆到最近的醫院,到醫院時華生已經暈過去。
申請退役時軍階從中尉升到上尉,差別只在每週不到50磅的退休金。明明是肩膀受傷右腿卻瘸了,PTSD造成的心因性疾病,幸好國防部願意支付心理治療全額的費用,不然醫生完全負擔不起昂貴的談話費。
然後,在Sherlock的邀請下,他重新踏入戰場。「高功能反社會性人格」,Sherlock這樣自我介紹。對華生來說,Sherlock是很奇妙的存在。對Sherlock而言,死亡就像跟他對話的頭骨先生、各種實驗用屍體的部分,與「死亡」相關的情緒Sherlock毫不關心,某種程度來說,「死亡」對Sherlock的意義也許還比不上解謎的快感。
比起關心被害人更在意解謎,就像Sherlock第一次跟Moriaty交手,Sherlock明明答對,Moriaty卻還是引爆炸彈。「我明明就答對了!」像個孩子一樣看著新聞抱怨的Sherlock,大概很難明白Moriaty沒有底線的態度。
發現Irene Adler遺體的那天晚上,Holmes兄弟據說面無表情地站在停屍間外面,冷靜地討論他們兄弟是不是真的有哪裡不對勁,為什麼他們會對死亡的事實如此淡然、甚至沒有任何情緒?
站在巴茲醫院屋頂時,死亡是不是第一次站在Sherlock的旁邊?
在急診室裡,那些醫護人員對Sherlock做了什麼?CPR、插管, Sherlock的胸骨有沒有被壓傷?Holmes兄弟的牙齒都不好,Sherlock的牙齒是不是掉下來了?還是,Mycroft簽了放棄急救同意書?
然後,在紐西蘭的醫院裡,死亡再次坐在華生旁邊。醫生腦袋中閃過的,不不是醫院的死亡或阿富汗的死亡,而是Sherlock的死亡。
被計程車司機逼著吞毒藥、泳池旁邊的炸彈跟狙擊手、巴克維爾恐懼的極大化,都沒有讓Sherlock有什麼真實的感覺。華生相信,站在巴茲醫院頂樓的Sherlock,對生命跟死亡的感受才第一次真實起來。
華生再去找一條濕毛巾蓋在臉上。急診室的主任Crownwell過來問他願不願意擔任短期的急診醫師。
「可是,我已經中斷一年多沒有執業,還有醫師執照的問題。」
「這一週我們都看到你高明的縫合技術跟對各種外傷準確的判斷,你有英國外科醫師執照,同在大英國協內的紐西蘭是承認你的醫師資格,如果你願意在我們醫院工作,護照跟相關的問題我們會幫你處理。」
「那,最短的契約期是多久?」
「半年。」
「那我得在紐西蘭度過聖誕節了。」
「我們的夏天聖誕節非常特別,你一定會喜歡的。」
決定在紐西蘭再留半年後,華生發送訊息給所有手機裡的聯絡人,然後收到大量的回信,包括跟他要地址、要明信片或要土產的,Harry要他更新部落格或是留下最新的電話。不過,最令他在意的是Lestrade回信跟他說當時誣陷Sherlock的記者Kitty Riley已經變成監聽案的被告,並且辭去報紙的副總編一職。
在St. Thomas醫院執業讓華生想起在愛丁堡醫學院實習的時光。實習醫生總是懼怕發生在急診室的各種突發狀況,個子嬌小的華生醫生卻可以習慣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挫傷、骨折甚至槍傷。
「其實槍傷是我以前最常處理的傷口。」歲末醫院的酒會上,華生喝得略醉才不經意說出。
不過,讓急診室裡的小伙子最吃驚的是華生對病患受傷方式的推理能力。有一名宣稱三天沒有大便腹痛不止的女病患,華生只從她胸口未成形的瘀傷隨即通知警衛報警,並逮捕了家暴的先生。
然而,華生像是看不見所有崇拜和示好的眼光,拒絕所有女性和男性的示好,過著如軍人般規律的生活,休假的空檔華生幾乎都到Powell牧場探望名叫Sherly的羊駝。聖誕節快到時,昔日戰友Powell暗示華生會得到一份特別的禮物。
相較紐西蘭的悠閒步調,倫敦像是上演醜聞接力賽,媒體的竊聽醜聞甚至還引爆內閣人事地震。那名污衊Sherlock的記者Kitty Riley所做的報導全部被小報拿出來一一檢視,華生猜想這大概是Mycroft為Sherlock平反。如此一來,沒有人會去在意Kitty報導的真實性吧!
華生放下咖啡,無法判斷這則消息使他更好過或是更難過,單一的詮釋鬆動了,群眾才有可能接受、想像其他的說法的可能。只是,就算Kitty Riley對Sherlock的解釋被打破,Sherlock也不可能再回來。華生想起Mycroft提到圖靈平反案不會通過時,自己無力的心情。Sherlock是真實的,這不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相信,而是真正的事實。
整理完最後一份病例,華生打開部落格,寫下「I believe in Sherlock Holmes, the best and the widest man whom I have ever known.」
令華生驚訝的是,倫敦的朋友接二連三到紐西蘭造訪,先是Mike Stamford跑來紐西蘭旅遊順便發表論文、哈德遜太太抽中超市提供的紐澳旅遊、甚至連Harry都在她家附近的超市抽中紐西蘭酒莊旅行,讓醫生懷疑那間超市的信用卡付款系統是不是只跟他作對。
最讓醫生驚訝的是,茉莉、哈德遜太太和Lestrade都要來紐西蘭過聖誕節。當遠來的朋友擠在華生的小公寓,華生感覺恍如隔世,只差沒有自己的前女友,還有永遠缺席的Sherlock。哈德遜太太用紐西蘭的牛奶做了特大的木柴蛋糕,一群人喝著應景的香甜酒,直到哈德遜太太快喝醉了,女士們才先搭車回旅館休息。Lestrade拿出陳年的蘇格蘭威士忌,跟醫生共飲。
「Greg,Mycroft會放你一個人來度假嗎?」
「呃,他有紐西蘭的秘密行程,在這中間我們不會互相干擾。John,Mycroft很感激你對Sherlock做的一切。」
「他用他的方式」,我用我的方式。」
「John,任期結束你打算回英國嗎?」
「就算回去,我也不會回倫敦吧!」
「那,有消息聯絡我。」
兩天後,華生在牧場收到Powell夫人編的毛衣,據說毛線全數來自Sherly。
「這真的很驚人,醫生,Sherly身上剃下來的毛編了兩頂帽子跟一件毛衣,如果其他的羊駝或綿羊像他一樣有樣學樣就糟糕了!」懷孕的Powell夫人一邊倒蜂蜜酒一邊笑著說。
笑著接過毛衣,華生很開心來紐西蘭慢慢找回對一些事情的感覺。Powell再拿酒杯倒了半杯威士忌到醫生的酒杯,用一種陳穩的語氣說那些根本沒去過戰場的小伙子總愛吹噓自己的軍旅生涯,真正經歷過戰爭的人平常卻不會講一個字。
「Dr.,你還記得當初壓住你的傷口飆車的那個小伙子嗎?」
「Eric,有他的消息嗎?」
「他好像也選擇退役了,現在好像被分派到蘇格蘭奇怪的軍事實驗基地。」
「該不會是巴克維爾吧?」
「好像就是這個地方。Eric寫信問我說,華生醫生好像在巴克維爾留下驚人的事蹟,跟一個古怪的偵探。雖然你不想提他的事情。」
華生吞下所有剩下的威士忌,才從口中模糊發出「Sherlock」。
「醫生,你是我們整連最聰明的人,甚至在準頭上我也不敢說我贏你多少,不過有些事情,不是靠聰明、勇敢、或是其他東西就可以克服。」
「我們都不是渴望血腥才選擇戰場。」
「醫生,是戰場選擇我們,不是我們選擇戰場。只是,我們還沒有做好脫離戰場的準備而已。」
「Powell,你很幸運。」
「醫生,每一個死去的弟兄,留給我們的都不只是軍牌啊。那個偵探,他留給你的東西也比你想像中得多,等到你覺得可以承受了,你就會回英國吧。」
「別再說了。」
「好,敬男人的友情!」
聖誕連假過後,華生默默把愛丁堡醫學院碩士班申請書列印下來。
ML小劇場
L:Mycroft,外交部的預算可以這樣花嗎?Mike Stamford、哈德遜太太跟Harry Watson,他們不會起疑嗎?
M:相信我Greg,與其讓外交部把預算花在無聊的酒會,把錢花在John身上對英國的外交還比較有幫助。
L:你是說Sherlock手上的外交部案件嗎?
M:算起來還太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