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的果實

John Watson感覺自己對時間的觀念凍結在某一刻，之後發生的任何事情都沒有辦法引起他的注意。上一次有這樣的經驗是在阿富汗中槍之後，這一次，他不知道時間的感覺怎麼樣才能回來。

在一次充滿無聊事件的週末，Sherlock突發奇想要把達文西所有的科學實驗在貝克街221B重現，雖然沒有發生把眼球放進微波爐這種達文西做不出來的事情，Sherlock把幾乎完整的大體帶回貝克街還是嚇得哈德遜太太差點報警，幸好下一秒出現的Lestrade與Molly阻止了這場鬧劇。

這還不是最糟的，John想起自己在醫院看診時被Sherlock三封緊急簡訊叫回貝克街，一進門卻叫他把全身的衣服都脫光，內衣內褲跟襪子全脫，說他要重畫達文西著名的Vitruvian Man人體結構圖，John忍住全身的力氣才沒給他正拳。

那兩週簡直就像惡夢，但是某天當John打開房門，看見達文西的飛行器模型完整地以縮小比例複製出來，John還是把腦海中想到所有的讚美詞全部說出來。最後那架飛行器被Mycroft用神秘（國家機密）的方式處理掉。

「無聊，光是模仿是沒有前途的。達文西之所以成功是因為他不是模仿鳥類拍擊，而是直接模仿飛行的型態。飛翔只不過是短暫違反地心引力的狀態，在失去動力後終究會依照自由落體定律殞落。fly and fall。」華生記得Sherlock平緩陳述完運動定律的結論，最後加上「bored」。

時間就停留在Sherlock飛翔的瞬間。手機裡的錄音不知道重播多少次，John坐在醫院的長椅上，蓋著Molly給他的毛毯，紅著眼眶幾乎到天亮。他沒有辦法走進Sherlock在的房間，儘管他進去過很多次，不管是辦公的時候還是當助手的時候。他只能坐在牆外，左手和右腳又開始顫抖。Mycroft和Lestrade從房間出來的時候他很想給Mycroft一拳，可是連站都站不穩。Mycroft只說，不管怎麼樣，他是我弟弟。

隨後，Molly簡單交代火化的時間。

「Dr. Watson，你不進去嗎」Molly忍不住開口。

「不，不，我已經看夠了。」

「John。」這回是Mycroft的聲音，「明天下午三點，在白教堂。」

「夠了，閉嘴！」

華生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結成冰塊，意識虛脫、漫無目的地走到巴茲醫院附近的荒廢車站。清晨的車站聚集著三三兩兩的無家者。Homeless，Sherlock最得意的體制外網絡，如果一切都是騙局的話，這樣的彌天大謊是為了什麼？華生不想去猜。一名無家者認出了華生，挪出身邊的空位和紙箱，華生呆呆站著好一會才走過去。低頭看看自己的樣子，沾了血跡的衣角已經氧化成鐵鏽色，亂遭遭的頭髮和佈滿血絲的雙眼讓他在無家者中一點都不突兀。華生沒辦法不去回想，和Sherlock一起挨在廢棄車站過夜的情景，倫敦夜晚的寒冷讓華生忍不住打哆嗦，隨之而來的羊毛立領外套卻讓他覺得沒那麼寒冷。

發現對手的破綻並且一一擊破並不是華生的專長，有這個本事並宣稱把他玩弄於鼓掌之間（根據他本人說詞），告訴他一切都是騙局的人，也以最誇張的方式告別這個世界，然後，像壞掉的神像墜落到地面。真是去他個不負責任！真的要道歉的話，不如給他一個正拳或是在粉紅女士事件的時候直接把子彈挨在他頭上，真是該死的。

無法接受這樣的道別，可是在時間一點一滴逼近的時候，醫生還是從紙箱站了起來，旁邊的無家者用近乎囈語的方式告訴他白教堂要往左邊走。華生已經不想追究身旁的無家者是怎麼得到這個消息，建立網絡後，即使創始人不在了，網絡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運作下去。

哈德遜太太坐在離墓地不遠的涼椅上，看見華生醫生一跛一跛地靠近，忍不住大喊「Oh, poor John!」隨即給醫生一個擁抱，從籃子裡拿出冷掉的三明治。華生含糊地說謝謝，三兩口吞下三明治後，在一旁的洗手台洗臉，然後，和哈德遜太太一起走向剛破土的地方。

墓碑上的刻字還很新，華生無力地想著，這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不該是這樣的。哈德遜太太叨念起Sherlock怎麼可以把食物跟屍體放在同一個冰箱的瑣事，表情看起來比自己還要生氣。當他說出自己沒有那麼生氣的時候，醫生也搞不清楚自己不生氣的理由，不管是第一次辦案被丟在一邊、被還是陌生人的Mycroft威脅、在微波爐發現眼球、或是在巴克維爾被當成實驗動物，他都沒有真的生氣過。「I don't have friends, I’ve just got one。」回倫敦的車上，Sherlock的手沒有放開過自己的手，前座的Lestrade看著風景若有所思。

「John，你們的房間……」

「不哈德遜太太，我暫時沒有辦法回去……」

「John，你記得要吃飯啊，不要太虐待自己的身體……」

哈德遜太太招計程車走了，John一個人呆立在墓碑前，想說什麼話卻都梗在喉嚨。「Sherlock，快點起來告訴我一切都是假的啊，快點起來啊，我亂七八糟的人生被你搞得更亂了，快點告訴我一切都是假的啊，Sherlock!」

慢慢有水滴滴到醫生的領口，天空的烏雲低到壓過教堂的鐘塔，雨卻還沒下來。不遠的樹林裡，響起手機簡訊聲，獵鹿帽底下一雙淺灰色的眼睛正盯著墓碑，煩躁地將手機攤開，上面顯示一則最新的訊息：「What the hell you do? Lestrade.」

像是沒看到這則簡訊，淺灰色的眼睛依然盯著遠方的墓碑，精確地說是站在墓碑前的華生。華生的軍刀柺杖好像被自己拿去當骷髏朋友的架子，他應該找的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