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的果實

John在電話中隱約知道Lestrade受到停職處分，他在貝克街口攔了計程車，往Lestrade給他的住址。那是在倫敦近郊一棟典型的維多利亞時代紅磚建築，跟探長平常給人的印象完全連不起來。John試探地按了門鈴，對講機裡傳來探長像是感冒的聲音。

華生還是打開那扇鑄鐵製的黑色大門，令他驚訝的是，玄關放著一把橡木柄的黑傘，Mycroft坐在沙發上，看來已經等了很久。Lestrade從後方的吧台端了三杯馬克杯，裡頭裝著早餐茶。屋子裡安靜許久，Mycroft才先開口。

「抱歉John，我只能用Greg的名義邀請你來。」

「我正好有事要找你，Mycroft Holmes。」

醫生略微加重Holmes的發音，臉上有一種明顯的陰鬱。「Obviously！」另一個Holmes一定會這樣說，但對Mycroft而言，醫生這樣的表情他再熟悉不過。那是真正從戰場上挫敗歸來的人才會有的表情。上一次自己出現這樣的表情，應該是幾年前從塞普勒斯的調停任務中失敗歸來，然後在希斯羅機場附近的安全屋被MIV的上司用雨傘戳皮鞋，嘲笑說「你還太嫩了Mycroft！」

「John，我知道你不願從戰場上退下來，不過這一次……」

「Sherlock最後打給我那通電話你有監聽吧！我從來沒相信過那是真的，剛剛我才發現那一定是假的，Sherlock為了讓我退出調查才會那樣說。」

「John，有一些東西我想你應該會想看。」

Mycroft拿出三張照片，三個不同的窗戶，三把狙擊槍，其中一把甚至是之前英軍阿富汗戰場指定配備的L96狙擊槍。

華生認出其中兩棟建築，其中一棟是貝克街221B，換燈泡的工具箱裡清楚地拍到三根槍管。另外一棟建築是在巴茲醫院附近的空屋。剩下最後一張，Mycroft已經開口：「那是蘇格蘭場附近的空屋，這三把槍分別對準哈德遜太太、Lestrade，還有你。時間是Sherlock最後那通電話。」

華生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就像他已經猜到一半。

「Sherlock為什麼要那樣說，為什麼要阻止我深入這些事？」

「John，我想沒有人比你更瞭解，愛是最強大的動機，你聽過心理學著名的囚徒困境嗎？如果兩個囚犯不互相合作，就不可能走出這個困境，弔詭的是，個人最好的選擇卻不一定是團體最好的選擇，永遠沒有人會做出產生最大利益的選擇。Moriaty說Sherlock是站在天使的那一邊，可能沒有說錯。」

「Mycroft，你不會是要告訴我Sherlock從高功能反社會性人格變成J.S. Mill的追隨者吧！」

「John，人往往在做什麼樣選擇的時候決定成為什麼樣的人。我第一次請你到第歐根尼俱樂部的時候，我說Sherlock麻煩你照顧；第二次你到第歐根尼俱樂部來，問我那些Sherly的生平是不是我告訴Moriaty的，這也沒錯。關鍵在於，我的準備跟Sherlock的準備發生衝突。」

「你到底要說什麼？」

「在你一拳打在警視總監的鼻梁上，然後宣稱被Sherlock持槍挾持後，Lestrade有打電話給我。以Sherlock對倫敦的熟悉，要逃過蘇格蘭場的追捕不是那麼困難的事，只是，John，跟你一起逃亡本來不在Sherlock的計畫之中。」

「那那個記者的話又，算了，這一點都不重要。重點是，如果Moriaty可以捏造出假的身份，那我也可以把Sherlock真實的事跡加以還原，證明他是真的。」

「這正好是Sherlock最不希望你做的一件事，那通電話，John，也是要你不要再追查下去。」

「不行，我還得揪出Moriaty。」

「John，那天在醫院屋頂上，Moriaty自殺了。」

「什麼？」

「這則消息完全封鎖，John，你的敵人已經不在，戰場也消失，你還要，繼續戰鬥下去嗎？」

「至少，我可以替Sherlock平反。」

「John，我很遺憾。跟我高功能反社會性人格的弟弟不一樣，你有看報紙，關心那些他稱之為無聊的話題。那你應該有注意到，關於圖靈的平反案。」

「前任的首相不是已經公開道歉，平反案應該只要上議院投票通過，就可以頒佈平反狀嗎？」

「遺憾的是，上議院不會通過。」

「現在不是還在會期中！」

醫生拱起肩膀，臉上因激動而泛紅，然後，把握住的拳頭鬆開，無力往後倒坐在沙發上。Sherlock總是稱Mycroft是英國政府的化身，這不是誇大也不是恭維，而是事實。

「John，如果你願意的話……」

「不，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安排。我想去一趟紐西蘭，也許那裡更容易想清楚事情。」

「一路順風，John，謝謝你，愛過我弟弟。He always has your back.」

醫生走了之後，屋內陷入沈寂，許久，Mycroft才開口。

「Greg，可不可以請你帶哈德遜太太跟茉莉去一趟紐西蘭。」

「Mycroft，你有什麼瞞著我，為什麼要讓我離開英國？」

「戰爭還沒結束。」

「你不是說Moriaty已經死了？」

「他確實是死了，跟Sherlock不一樣，但是，最後一戰是以他的死為信號。而且，這一戰，他是以，以蘇格蘭場為目標。就像Moriaty千方百計要讓華生醫生進入他的陷阱，以此來打擊Sherlock；他也會讓你進入他的陷阱，以此來打擊我。」

「我是不會離開的，我好歹是Detective Inspector，沒道理這麼經不起考驗。」

「Greg……」

拖鞋的聲音打破兩個人的對峙，Sherlock從客廳書櫃中的暗門走出來，眼角還有些濕潤。無視Mycroft跟Lestrade大眼瞪小眼的行為，直直開口。

「我無法忍受跟你們兩個待在同一個空間了，Mycroft，我要離開英國，你可以幫我辦好護照那些東西吧。」

「Sherlock，你也要去紐西蘭嗎？」探長有些好奇。

「不，我不會出現在John面前，我想先去一趟摩洛哥，然後去……」

「西藏。我知道了，我會安排那邊的探員幫你補給。」

「Lestrade，請你有空就聯絡John，他在紐西蘭會住在這個地方，這是地址跟電話。如果你願意的話，Mycroft應該希望你也跟著去紐西蘭暫時不要回來，不過你不可能願意的。Mycroft，雖然我相信你請完形式上的喪假後，白廳的人事鬥爭應該還鬥不倒你。不過，白廳那些傢伙的大腦智力恐怕還比不上蘇格蘭場的Anderson。」

「Sherlock！就算Anderson聽到也不會高興的。」

「Sherlock，後天早上我會在希斯羅機場附近的安全屋等你，再等五分鐘，Anthea的車就會到，我把你的小提琴帶出來了，多拉一些幫助睡眠的曲子給媽咪聽吧。」

「Dear brother，請你在我離開英國的時候好好的活著，我不想回國後發現軍情五處跟軍情六處被CIA吃乾抹盡。」

「我盡力。」

「Lestrade，雖然我哥想叫你去John身邊有他的私心在，但這是我個人的請託，請你，多跟John聯絡。還有，叫Mycroft給你一隻黑莓機吧！雖然他肯定會監聽每一通電話跟簡訊，至少這可以讓你跟上流行。」

「你是說？」

「Moriaty最大一場秀才正要開始，Lestrade，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可怕的力量，往往是藏在群眾之中。後天見，Mycroft，Lestrade。」

註一：囚徒困境（The prisoner's dilemma）。著名的賽局理論，可以參考維基的解釋。

http://en.wikipedia.org/wiki/Prisoner's_dilemma

註二：原著「最後一案」中福爾摩斯第一次見到莫里亞提，說過「如果能消滅你，為了社會大眾的利益我很願意迎接死亡。」原文是Let me pay you one in return when I say that if I were assured of the former eventuality I would, in the interests of the public, cheerfully accepted the latter.

註三：J.S. Mill，英國哲學家，功利主義的代表人物。

註四：圖靈，英國數學家、邏輯學家、計算機之父。關於圖靈的事蹟請見

http://rain-reader.blogspot.com/2012/02/blog-post_14.html

http://newtalk.tw/news_read.php?oid=22031

http://www.bbc.co.uk/news/technology-16919012

完稿後補註：

圖靈的平反案雖然在2012年被英國上議院駁回，但2013年12月24日伊莉莎白女王赦免圖靈的罪，終獲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