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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I

 

 

那晚的體力勞動讓石岡整整昏睡一天,石岡醒來時剛好有客房服務,據說是麥考夫‧福爾摩斯送來的晚餐。盤蓋打開的瞬間石岡差點把胃裡的東西全吐出來,四條沙丁魚頭直直插在派上面。

 

 

「御手洗,這東西能吃嗎?」

 

「石岡君,這叫仰望星空派,特色是海產的頭一定會朝天,不過這幾條沙丁魚死狀也太悽慘。這附近有家日本移民開的餐館,我請他們送茶泡飯吧!」

 

「你的文章寫完了嗎?」

 

「實驗室的數據都跑完,剩下要怎麼論證而已。」

 

「那一定很厲害。」

 

「石岡君,拆線後你就要回日本嗎?」

 

「應該吧,我的機票還得改期。」

 

「你想不想,跟我去瑞典?」

 

「瑞典是,你現在研究的地方?」

 

「對。雖然昨天你那樣說,我還是在想,有沒有其他的可能。」

 

「御手洗,沒有關係的。」

 

「石岡君,你還有想去哪些地方看看嗎?」

 

「那個,我第一次來蘇格蘭的時候,那個巨人之家,還有尼斯湖。」

 

「那邊比較偏僻,等你傷口好一點我們在一起去吧!」

 

 

御手洗透過麥考夫買到了前往巨人之家的熱門觀光火車票,蘇格蘭的田園風光與二十多年前沒有太大的差別,石岡看著窗外風景的神情也還像個青年,眼角的微笑讓御手洗覺得使喚麥考夫弄到限量火車票非常值得。

 

 

明明是過去兇案現場的巨人之家已經成為觀光勝地,路邊還有大大的地圖標示相關的景點。因為參觀的人潮太多,巨人之家禁止進入,參觀民眾只能從門口的封鎖線遙望。當年辦案的警察已經退休,聽到御手洗跟石岡舊地重遊,還特地前來致意。

 

 

中午在當年到過的Emily’s餐廳用餐,現烤的培根、雞湯煎乾的融化馬鈴薯和飯後甜點覆盆子派,配上熱紅茶,成為石岡到英國以來吃到最美味的食物。旅館主人還津津樂道當年來自東方的神探和助手,那個三十多年懸案的破案瞬間被當地人記了下來。旅館的大廳還陳列著黑暗坡的食人樹的英譯版,旅館主人請御手洗和石岡在扉頁上簽名。

 

 

午後御手洗推石岡去湖邊散步,蘇格蘭的湖都有各自的故事,石岡的紀錄也給這個湖新的傳說。                                                                                                                                                                                                                                                                                                                                                                                                          

 

「好奇怪啊,御手洗,明明在那之後,我們又經歷了很多案子,然後你去了北歐。可是,當地人還以為我們跟當年一樣,好像當年你偵破的懸案變成他們腦海中唯一的大事。」

 

「石岡君,你知道有一種叫波羅的海琥珀的礦石嗎?這種琥珀保留了大量生物的痕跡。對蘇格蘭當地人來說,他們的記憶停在那個破案的瞬間,我跟你的事蹟像是被松脂保存的生物痕跡,原封不動地被保留下來,你的小說讓記憶變得更持久,石岡君,你做了很了不起的事。」

 

 

當晚,石岡大概把曾經有過的襟持都拋棄掉,努力地在御手洗身上留下各種痕跡,雖然御手洗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可能更多一些,他們像兩隻離水的魚不停地濡濕對方。全世界只有御手洗叫他「石岡君」,整個晚上不停的呼叫,被御手洗找回的名字跟人生不停地衝擊著石岡。要昏過去之前石岡模糊想到,如果自己的記憶停在某一個時間點的話,大概就是御手洗第一次叫他「石岡君」的瞬間。

 

 

拆線的日子御手洗把兩個人的行李拿上車,司機朝華生的診所開去,診所外還是掛著公休的牌子,御手洗打開門,就看到一頭黑捲髮的高瘦男子坐在沙發上,雖然鬍子不見了,的確就是那天所見,假死三年又歸國的夏洛克‧福爾摩斯沒錯。

 

 

客廳堆滿紙箱,華生從診療室探頭出來跟石岡致意。華生不久後就要搬回倫敦貝克街,搬家的混亂可想而知。

 

 

「和己,你是最後一個病患,確認傷口沒問題就可以拆線。夏洛克,你可以泡紅茶給御手洗先生喝嗎?」

 

「為什麼我要招待客人,這不是你的工作嗎?」

 

「夏洛克!」

 

 

跟御手洗有同樣黑捲髮的夏洛克‧福爾摩斯不甘願地走進廚房,華生請御手洗在沙發坐下,接過石岡的輪椅把他推進診療室。御手洗蹺起腳,夏洛克‧福爾摩斯拿著茶壺茶杯進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又迅速看到別的地方,直到眼前的茶杯注滿茶水,夏洛克‧福爾摩斯才退到另一邊的沙發上。

 

 

御手洗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就說「難喝,跟石岡君泡的完全不能比。」

 

 

夏洛克‧福爾摩斯露出挑釁的表情,指著御手洗的鼻子說如果不是華生請他做他才不會泡茶給陌生人。

 

 

「哦,如果你真的聽你家醫生的話,怎麼會演一齣專門騙他的戲,讓他承受創傷症候群三年。」

 

「你才是,如果真的珍惜石岡泡的紅茶,怎麼可能留一張紙條就一走了之。」

 

 

兩名偵探同時拿起茶杯,喝一口水後睜大眼睛互瞪,好像在比誰的眼睛比較大。診療室中傳出笑聲,華生跟石岡都很開心的樣子,客廳的氣氛卻是一觸即發,御手洗先開了第一槍。

 

 

「聽說閣下的專長是演繹法跟易容,真是讓我有聞名不如見面的感覺。」

 

「易容?那是什麼東西。你以為我看不出你的來歷?那太容易了。你西裝上有徽章的痕跡,大小跟愛丁堡醫學院的一樣,那個徽章是醫學年會發表人都必須別上的,所以,你是跟醫療相關的人,但不是醫生。你身上缺乏藥品的味道,手指上的繭也不是握手術刀造成,應該是彈吉他留下的。你彈過電子吉他,但現在只彈古典吉他。所以,你是一個高階研究者,你幫石岡固定傷口的手帕有烏普薩拉大學的校徽,所以你現居瑞典。從鞋子跟褲管上的紅土看來你去過湖邊,是個山上的湖,褲管上的石灰是來自附近半廢墟的建築物,所以是你二十幾年前探案過的巨人的房子。二度蜜月顯然修復了你跟石岡的關係,昨晚看來很激烈,你的鎖骨上還有齒痕,我說錯了嗎?」

 

「這麼明顯的事實還要用到演繹法,你真的是被過度評價,Mr. 福爾摩斯。拿我二十年不碰的占星術來分析你就綽綽有餘。從你的說話方式和反應毫無疑問是土象星座。你對金錢毫無概念所以絕對不是金牛座,社交障礙跟高功能反社會性人格又排除處女座的可能性,處女座可以人間蒸發很徹底,但該社交還是會乖乖社交,所以,只剩下魔羯座。從你對華生醫生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就像榨橄欖油剩下的殘渣還可以再去榨油一樣,你把華生榨到一滴不剩,又因為你把華生當自己人,連『你做得很好』這種情緒勞動都不會對他做,poor doctor。」

 

「占星術?這太荒謬了,這麼非理性的方式你也用得出來?」

 

「比起閣下不知道地球繞著太陽貧乏的天文學知識和誤解,占星術的統計學和心理學強多了。 再說,身為一個偵探居然對尼古丁跟中樞神經興奮劑成癮,真是太差勁了!」

 

「你對石岡才連對一隻狗都不如。」

 

「華生醫生在你身邊簡直是廉價勞工,連同床上的部分,真是嚴重勞逸不均。」

 

「你有什麼資格可以評論我跟華生的關係,憑你十八年後想重建你跟石岡的關係嗎?」

 

「這也是你憑什麼評論我的,憑你假死的技術嗎?」

 

 

兩個黑髮的偵探都站起來,隨即高分貝以各種語言最難聽的形容詞互罵,接著一陣槍響,兩名偵探都閉上嘴。華生從診療室探出頭開罵:「夏洛克,你是怎麼對客人的!」,一旁的石岡也出聲責難:「御手洗,你太失禮了!」

 

 

客廳回到一陣尷尬的沈默,兩名被罵的偵探像是被打一拳,乾脆先坐下來喝杯紅茶自我克制。挑釁大概是棋逢對手的本能,從莫里亞提死後夏洛克已經很久沒有被挑戰的感覺,御手洗以前最大的挑戰是各種離奇的屍體和比不上狗的警察,很久沒有人可以跟他在推理上抬槓。

 

 

「福爾摩斯先生,你這樣被解謎快感產生的腦內啡控制非常危險。就算腦內啡不至於成癮,也會模糊你對其他事的判斷力。」

 

「我知道,我以前吃過大虧,差點害我哥弄出英國國防最大的漏洞,我只是忍不住,抱歉。」

 

「我也說得太過份。」

 

「御手洗先生,為什麼我對華生做了那麼多過份的事,他還願意跟我回到貝克街?」

 

「華生醫生還揍你兩拳。不過,這個問題我也沒資格回答,我那樣一走了之沒奢望過石岡會原諒我,可是。」

 

「御手洗先生i,我們自以為看透世界上很多謎團,最看不透的反而是在我們身邊,看起來最單純的伙伴嗎?」

 

「大概吧。」

 

「容我重新自我介紹,夏洛克‧福爾摩斯,世界上唯一的諮詢偵探。」

 

「御手洗潔,一個找回助手的偵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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