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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Jaguar車裡,石岡感覺身體還在發抖,御手洗從另一邊的車門上車,拍拍他的肩膀說已經沒事了。診所旁邊冒似有一輛剛起火的重機殘骸,御手洗是騎重機趕過來的嗎?車子緩緩開動,今天晚上發生太多事情,最讓石岡驚訝的是御手洗的出現。為什麼御手洗要趕來華生醫生的診所,那個擋住他的背影跟二十幾年前擋住他的背影一樣。
車上御手洗一句話都沒說,石岡的大腦慢慢從當機中恢復,覺得有些懊惱,剛剛演講的時候明明沒頭沒腦地說了那麼多,還跟華生說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御手洗,真正在御手洗面前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車子在類似城堡造型的飯店前停下來,御手洗把石岡抱上輪椅,旅館門房早就出來迎接,兩人的行李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送到櫃臺,剛剛在華生診所看見的麥考夫 福爾摩斯與銀髮的警探也出現在旅館大廳,但通過貴賓通道一下子就不見。御手洗跟旅館櫃臺要了急救箱。進到房間,石岡才驚覺,這樣跟御手洗住同一個房間,會不會很奇怪啊。
房間只有一張非常大的床,跟日本旅館常見的semibouble雙人床相比,簡直大得驚人。御手洗把石岡抱到沙發坐好,捲起石岡的褲管,把滲血的紗布拿掉,再熟練地沾碘酒往傷口消毒。瞬間的疼痛還是讓石岡忍不住呻吟,重新清潔後,御手洗塗上新的敷料,再貼上紗布跟防水膠帶。
「石岡君。」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對話,御手洗的嗓音比以前低沈。石岡看著他走到房間的迷你吧台倒了水,讓兩個人都潤一下喉嚨。
「御手洗,今天晚上到底,你為什麼會出現在華生醫生的診所?」
「我人剛好在愛丁堡開研討會。石岡君,你的演講我聽到了。」
「怎麼可能?現場又沒有轉播?」
「你的手機按到skype通話。」
「那是什麼?我只有用過翻譯功能啊!其他是里美幫我設定的。」
「看來犬坊小姐讓你打開翻譯功能時順便開啟skype通話,大概直接預設在翻譯的同時打給我吧。」
「所以你都聽到了嗎?連這幾天我跟華生醫生的對話?」
「前面幾通我都沒接到,只有聽到演講。」
「那你怎麼會出現在華生醫生的診所?」
「我趕過去的時候演講已經結束,出版社的人員閒聊的時候說石岡老師還不能出院真可憐,中間提到華生醫生的診所,我才趕去診所。」
「你一定覺得我的演講可笑吧,抱歉造成你的困擾。」
「石岡君,不是這樣的。」
「咦?」
「我,我很懷念跟你在日本生活的時光,從綱島的占星教室開始。」
「我不相信。」
石岡覺得龍臥亭事件發生時的無力感又回來。
「怎麼可能,如果你真的在意,怎麼會留一張紙條說你要去赫爾辛基就走了,我連赫爾辛基在哪裡都不知道,我,我只是你在世界各地的僕人之一吧!」
「不是的,石岡君,就像你今天晚上演講的,你已經做了這麼多了不起的事,為什麼還對自己沒信心?」
「我只是把你的辦案紀錄整理出來,在瑞典的海先生也做的到啊?」
「石岡君,海因里希又沒跟我住一起,他只是有案子的時候會過來而已。你不是在演講裡說了,那些文稿就像是我們的小孩,而且,你也破了好多案子不是嗎?」
石岡忍不住哭出來。「御手洗,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這樣,你為什麼要離開呢?」
御手洗沒有再說話,走到櫃子拿起衛生紙,慢慢擦掉石岡的眼淚。
「石岡君,你還記得,在我離開日本之前,曾經指責你的知性退化嗎?你本來是更有創造力的人,可是跟我一起生活,你越來越膽怯,失去很多你原本有的能力。我想,也許我造成你的陰影了。」
「你是要告訴我,你為了讓我脫離對你的依賴才離開嗎?」
「不是的,我是個自我的人,把自己擺在最前面。我只是因為自己的任性去了北歐,我想試試看以前嘗試過的研究有沒有可能成功,北歐給我機會,所以我就去了。」
「你離開前要我幫你買的荻燒茶碗,還放在馬車道的櫥櫃上。」
「我上次回去的時候有看到。」
石岡不想再重複同樣的對話,這麼多年過去了,追究御手洗為什麼要離開一點也不重要。
「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的嗎?」
「我當然不會說我是個偵探,聽你的聲音就知道你過得好不好。石岡君,你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保護了很多人,幫那些智商比狗還低的警察破了那麼多案子,你做了很棒的事情。」
「才不是那樣的。」
「石岡君,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就算有信心,也不會改變現在的情況,你也不會回到日本。」
「石岡君,我只是不想,因為我的傲慢而抹殺掉你其他的可能。」
「傲慢?」
「對,不管是知識上的傲慢或是性格上的傲慢,都讓我,沒有辦法不去質疑留在日本的理由,所以,我離開了。」
「那你又何必留在日本那麼久,當初你不要管我就好了,就算我真的變成敬介,也不會改變多少啊,御手洗!」
石岡有點自暴自棄,想說的話全部不經思考說出來,反正,頂多就是他一個人回到橫濱,生活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御手洗維持站立的姿勢,發出比剛剛更低沈的「石岡君」,然後,往前吻住石岡。
石岡突然可以體會,剛剛華生對夏洛克‧福爾摩斯拳打腳踢的心情。突然離家出走或假死,最後再上演大重逢的戲碼,這些偵探到底活在那個世界啊!
很久以前,石岡跟御手洗曾經有過,比親吻再親密的身體關係。情緒上抗拒,身體卻出現反應讓石岡有些苦惱,靠得那麼近,御手洗的反應也中實地傳遞過來。
「御手洗,我都已經是個糟老頭,還會對我這樣的人產生慾望實在是太奇怪了!」
御手洗沒有停止親吻的動作,左手撫上石岡還像少年的汗毛。
「石岡君,男性的發情行為可以一直持續到八十歲,我們只過了一半的中界點,何況在英國,說你三十五歲也會有人相信。」
「這不是年紀的問題吧。你不繼續嗎?」
「你受傷了,等你傷好再說。」
「混蛋。」
「我是不介意幫你解決,像當年在……」
「夠了,不要說了。」
「石岡君,因為我的傲慢,我可能,永遠不會把我想的說出來,即使是這樣,你可以讓我試著努力看看嗎?」
「你有其他的選項讓我選嗎?」
「石岡君,先休息吧,我去打桶水幫你擦澡。」
看著往浴室走去的御手洗,石岡猜想,華生跟他大概是一樣的想法,在另外一個人沒辦法坦承之前,他不過來,我就過去吧!